但是那又如何?
他是卢阳乡侯,糜旸是冠军县侯。
卢阳乡本来就属于冠军县,他奉承糜旸不是天经地义吗?
况且自家人知自家事,孟达知道法正死后,如今在大汉中他能依靠的只有糜旸了。
可是面对孟达的主动讨好,面对当初刘封求而不得的鼓吹队伍,糜旸却没有一点兴趣。
他对着孟达言道:
“卿自留之。”
这淡淡的四个字,已经表明了糜旸的态度。
在被糜旸拒绝后,孟达的脸上浮现了失望之色。
不过他很快就收拢起心中的失望。
也是,以糜旸现在的家世,什么好东西他会缺呢?
但是已经打定主意将抱紧糜旸大腿当做毕生信念的孟达,很快就又对着糜旸一拜。
显然他又是有事要向糜旸禀告。
在一拜后,孟达放低语气仿佛是在告密般朝着糜旸言道:“臣在过去半年间,为防止夏侯尚等贼子生乱,便时常登上他们所处庭院外的高楼上探查彼等。”
“在臣的多番探查之下,臣发现夏侯尚常在院中激愤习武,似有向君侯寻仇之心,还望君侯早加防范。”
当孟达向糜旸说出这件事后,他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糜旸,希望糜旸脸上能流露出赞赏他的神情。
孟达之所以要主动押运夏侯尚等人到新野,有一个原因为的便是,要将他发现的这件事告诉糜旸。
这件事或许不算什么大事,但对糜旸来说也不算什么小事。
也许糜旸会看在自己发现这件事的份上,对他越发欣赏呢?
只是孟达期待中的那件事并没有发生。
糜旸在听完孟达所禀报的这件事后,脸色却依旧平静。
在平静不知悲喜的脸色之下,糜旸微微屈身看向孟达,对着他问道:“既然子度有此发现,那子度觉得我应该如何做呢?”
听到糜旸如此问,孟达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这种事,在往日他最为擅长了。
孟达微微上前几步,声音愈发小声地对糜旸言道:“既然夏侯尚怀有不轨之心,君侯不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说到此孟达还贴心的再度言道:“君侯放心,此事臣下可以帮君侯做。”
听完孟达所说的话后,糜旸不由得笑出了声。
从表面上看他是因为孟达的建言而感到开心,就算是孟达自己也是如此以为的。
但随着糜旸的笑声渐渐停止,孟达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他发现随着笑声的停止,糜旸脸上已然带上了几分冷意。
随着糜旸带着寒意的目光朝着孟达看来,孟达突然感觉到周围有一股巨大的压力朝着他压来。
而在糜旸站起身后,他身上的压力更是陡然间加大。
糜旸站起身朝着孟达的所在缓缓走去。
因私忘公已经让糜旸对孟达不喜,可惜孟达还不自知。
现在他竟然还鼓动自己做这种弊大于利的事,孟达以为现在大汉是他糜旸的一言堂吗?
还是他以为,自己是如刘封那般目光短浅之辈?
糜旸在缓缓走到孟达的身前后,他微微俯身看向孟达问道:“孟子度,当初你就是如此建言刘封不发兵救援大将军的吗?”
听到糜旸将他心中的最大隐秘给说出,孟达的脸上浮现巨大的惊骇之色。
他直接吓得跪倒在地。
君侯怎么会知道?明明他当初做得滴水不漏呀。
看着孟达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吓得跪倒在地,糜旸的脸上有着冷色闪烁。
诚然当初孟达通过主动打开上庸城门,为他减少了很多怀疑。
但是糜旸是穿越者呀。
糜旸在孟达脸上浮现浓郁的惊疑之色的时候,他又接着言道:
“你骗的过车骑将军,以为骗的过我吗?”
“你不顾我之手令,私自绕道而至新野,你说这算不算违抗军令呢?”
在糜旸这么说之后,孟达吓得不断在地上磕头。
什么安北将军,什么卢阳乡侯,现在在糜旸面前,只是一位感觉到生命受到巨大威胁的老人。
孟达直接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的打算,因为他知道,假节兼益北都督的糜旸这时是有权力杀他的。
都督:地方最高之军政长官。
假节:可杀辖区内犯军令之一切将官。
见孟达惊慌的不断在地上磕头,糜旸半蹲下来,他直接抓住孟达的肩膀,让孟达的眼睛看向自己。
在孟达惊惧的眼神直视自己的时候,糜旸对着他说道:
“人生在世若要建立功勋,势必会得罪许多人,天下间恨我者何止夏侯尚一人?
单单公安一战,江东上下欲取我项上人头者,怕不下数万,但那又如何?又杀得尽吗?”
“与其忧虑天下恨我者繁多,不如不断强大自身,令天下恨我者皆畏我,敬我,最后乃至于臣服于我,如此方是正道。”
“故而相比于你口中所言的夏侯尚意欲报仇一事,我更在意的是你身为我的部下,竟然胆敢因私忘公。”
“你以为你立下大功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
曹仁我都杀得,何况你。”
糜旸平日中一直是以温和的态度待人,很少有今日这么锋芒毕露的时候。
所以这样的糜旸,让孟达更为害怕。
看着孟达被自己的话吓得不断颤抖,糜旸对孟达最后告诫道:
“你有功于我,有恩于我法师,我日后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所以我今日暂且不杀你。
但你要谨记我今日对你说的话,不要再有下一次,否则定不轻饶。”
在说完这番话后,糜旸站起身。
糜旸先是拿起桌案上制作了一半的拨浪鼓,然后在他朝着内堂走去的时候,孟达的耳边又传来他最后所说的一句话:
“数日后当有天子诏令到来,免你汉兴太守之职。”
当孟达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糜旸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大堂之中。
但是听着糜旸留下的那最后一句话,孟达的脸色却变得灰暗无比。
他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软在地。
糜旸的最后那句话是在告诉他:
因为他所得到的所有荣耀,他自然也有办法收回。
这是糜旸对他的警告,亦是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