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说说,他们冤不冤?”
朱元璋看着剩下七个尚书说道。
“陛下,此辈不冤,此辈为掩盖其偏袒南方举子,故意不录北方举子之罪行欺君罔上,于北方举子试卷中专挑粗鄙不堪者呈上,意图蒙蔽圣听,其罪当诛。”
茹瑺赶紧说道。
其他六人纷纷附和。
张信等人直接傻眼了,这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啊!茹瑺可是南方文臣的老大,连刘三吾都是他推荐,他的话代表着他们被彻底抛弃了。
“冤?你们这些狗东西还敢喊冤?自己看看杨大使随便捡出的三十份试卷,再看看你们拿来的,你们是不是以为朕已经老到眼瞎?杨大使随便拿来些,其文章无论哪个,都值得上一个进士,你们去挑选,朕还说了挑最好的,你们却挑了这些不堪入目的,说你们罔上不忠,你们还觉得自己冤?
看来朕平日待你们太好了,让你们以为朕可欺。
连同刘三吾在内,统统都押到锦衣卫,给我严刑拷打,看看他们还有多少同党。”
朱元璋暴怒地喝道。
他的确被气坏了。
他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他其实是给台阶了。
让他们去挑最好的,然后杨丰手中的肯定有好有坏,这样他就可以自己从两边里面各挑几份,这算是他钦点的了,于是也就可以打发北方举子们满意了。而这些人以后找借口再慢慢收拾,对外就说刘三吾年纪大精力不够遗漏了,反正避免南北矛盾就此公开化尖锐化,维持南北的哪怕只是表面上和谐。
他是皇帝。
天下人的皇帝。
他必须在南北做到一碗水端平,弥合南北矛盾,最终凝聚为一个整体。
分开快三百年,能有个重新凝聚的机会不容易,哪怕他给北方些偏袒也要确保这个原则。
然而……
他很惊喜地发现,杨丰带来的试卷居然都很好,尤其是韩克忠三人真的不说一甲,二甲是足够,他又不是第一次研究这个,大明之前已经考了四科,每科殿试都是他亲自主持,甚至那些状元都是他钦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好坏。
让他写可能写不出,但好坏还是能看出。
所以他完全可以从杨丰带来的这些里面钦点一些。
然后等着张信等人的。
杨丰是随便捡的,最多就是他周围知道名字的,但肯定良莠不齐,然后张信这些挑最好的,他就可以两边都钦点了,给北方最终钦点二三十个进士,后者就可以歌功颂德了。然而他没想到,张信这些人居然把他当猴耍,带来的全都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是故意挑最差的,这还不杀人,那就不是朱元璋了。
“陛下,刘三吾耄耋之年,依律不拷讯。”
夏恕赶紧说道。
此时那些锦衣卫已经涌入,迅速将张信等人按住。
至于夏恕……
虽然他很开心,但这种时候还是要表现一下北方文臣的宽宏。
“朕倒是忘了,但朕已经说了,那就赐他一个破例吧!”
朱元璋冷笑道。
“罪臣谢恩!”
刘三吾很平静地谢恩。
然后他径直走向外,那些锦衣卫倒是没像对张信等人一样,直接按倒拖死狗一样拖出去,而是跟在他后面任由他走着。
“陛下,臣失职,请陛下赐罪!”
郑沂赶紧跪下请罪。
“你有没有罪,等审问过他们再说,传旨以翰林学士张显宗为主考,重新对所有北方举子试卷阅卷,重新定会试名次。”
朱元璋说道。
现在只是会试结束,所以并不能算这一科结束,那么只需要重新找个主考二次阅卷,再重新定一批会试的贡士就行,这个差事无非就是从翰林学士里面找,而目前他能信任,可以保证公平的学士也就张显宗了。
众大臣们赶紧告退。
朱元璋坐在那里很深沉地看着屋顶……
“原本历史上朕是如何做的?”
他忽然说道。
“您把张信等人凌迟,包括那个状元好像也杀了,总之杀了很多,不过这一榜进士依然留着,然后又单独殿试一批,并全部取北方举子,历史上称为南北榜。此后过了几十年,您的后代确立了分地域,以南北各取固定的几成来取进士,之后又修改了一次将西南单独列出,最终分成三块,各取一个固定的比例。具体操作好像是每个人的试卷上单独标注属于哪一片的,但考的东西,还有阅卷的考官都一样,这个制度成为一直延续到科举制度废除的可以说永制。”
杨丰说道。
“所以,你找来的那些,其实都是北榜进士?”
朱元璋冷笑道。
“呃,那个韩克忠其实是北榜状元,王恕是榜眼,焦胜是探花,包括那个王蕡其实也是北榜三甲,施礼是二甲第三。”
杨丰笑着说道。
“哼,都没一个老实的。”
朱元璋说道。
“陛下,我其实就是想让皇太孙明白,文官不是人畜无害,他们只是善于隐藏,他们的确没本事造反,但他们会结党营私,他们读圣贤书也并不能使他们更有道德,事实上他们的道德下限,并不比街头一个乞丐高。所以考这些口口声声圣贤之道的儒生和考其他任何一个识字的,都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科举需要考的应该是实实在在的才能,而不是并没有什么真正用处的儒家典籍。”
杨丰说道。
“你是讽刺我不肯改革科举?”
朱元璋说道。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不过我还是有些意外,刘三吾应该不至于这么蠢,虽然他很可能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个遗泽,但这样也有些冒险,毕竟你喜欢杀全家。
他冒这么大的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丰很深沉地说道。
他的确有点不太明白,原本历史上刘三吾敢这么做,是因为朱允炆已经是皇储,而在立储时候,他帮过朱允炆,所以朱元璋是不会杀他的,得给自己孙子点面子,而且朱允炆也会保他。但现在皇储是朱允熥,后者虽然对他不说是厌恶,但也是不会管他死活,那么他冒的这个险就大了。
朱元璋可是会杀人,而且还喜欢杀全家的。
“您那个孙子……”
杨丰欲言又止。
“朕的家事,还不劳你操心!”
朱元璋很干脆地打断了他。
很显然皇帝陛下也猜到了。
“哈,您喜欢就随您便好了,我大不了再看场好戏。”
杨丰说道。wap..com
然后他捡起自己的空包,就那么背着走了。
后面朱元璋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