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宵雷部图腾灵所化的漆黑光球,在剧烈的闪烁之中,带着敖馗尖锐的恶意一起炸开——
在炸开之前,忽然探过来一只干干净净的手。
这只手来自于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光头。
净礼和尚一把抓住了黑色光球!
这一刻黑芒大炽,可那粘稠的黑色冲到净礼和尚的手上,根本无法攀附,只颓然滑坠,像雨珠滚落雨布。
此时有金色的万字符凭空出现,一枚一枚地砸落光球。将那种激烈砸成平淡,将咆哮砸成缄默,将炸开的恶意、膨胀的光球,全都砸回去——
使光球变回紫色,逼出了掌心这一滴墨染般的黑!
紫色光球重新驯服于姜望的身前。宵雷部的巫祝怨毒咒骂,但声音并不被允许发生。
因为现在,琉璃佛子要言之。
巍峨圣狩山已成历史,璀璨火界飞为弹丸。
一行人极速往庆火部飞回,显得急切非常。
净礼以掌心托黑墨,干净清秀的五官,流淌着清澈的执拗:“我师父说,如果有人讲我不爱听的话,那我就可以打他。”
墨滴“哦”了一声:“你师父是谁?”
净礼十分自豪:“我师父是未来的净土佛陀,下任的悬空寺方丈,现在的三宝山精神支柱!”
“不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敖馗的声音道。
又问:“我讲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
净礼板着脸,很认真地生气了:“之前是我师弟不爱听的,现在是我不爱听的。”
“我对和尚的感情最深了。”面对这么不威风的生气,敖馗当然毫无惧意,甚至是戏谑起来:“那你想怎么样呢,小和尚?”
在他说话的同时,净礼的平托的手掌已经往后拉。
悬于掌心的墨滴,被拉成一道冗长的墨线。
他的手掌划过一道倒弧,墨线也跟着倒曲。
白玉瑕发现自己的视野出现了错位。
净礼那只划着倒弧的手,在那一臂的距离里,仿佛永无尽头。这个动作一直在做,却一直做不完,永在后退中。
而拉扯出来的墨线却是越来越长,不断回环辗转。
墨线空中舞!
大环套小环,不断外扩。墨线如风线般,一圈叠一圈,在佛掌之上结成了龙卷。
净礼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应住不坏,成劫往空。绀叶飞花,寂灭朽果!”
他不必告诉敖馗他想怎么样,见面了敖馗自然会知。
他的手掌往上一托,身亦拔飞更高处。
那墨线叠成的龙卷应声腾跃而起,化作一条咆哮的墨龙!
此龙是以墨线交织的镂空般的龙形,像一幅水墨跃出画轴,有了立体的具现。以龙首为台,托住净礼的布靴,载着金辉流身的他俯瞰山河,遨游高穹。
白玉瑕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那根本不是墨线,不是敖馗寄托于宵雷部图腾灵身上的力量。
而是因果的线条!
是敖馗加于这尊图腾之灵的因果!
钜城出身的戏命,换过几次手段,从血气、真名、元力等多个方向追索敖馗,均被有着巅峰真王眼界的敖馗,提前斩断联系。
天下闻名的姜望,更是刚到浮陆世界,就已经启用追思之术,追寻神魂联系。
他自己和连玉婵、林羡,也都有尝试。更有庆王配合,浮陆各部穷搜天下。
但到刚才为止,所有的追索都落空。
直到此刻,净礼止住了宵雷部图腾灵的爆毁,自其身上找出因果,自“果”寻其“因”,才终于
第一次真正把握了敖馗的方向!
虽及不上那门传说中的因果类绝巅神通的威能表现,但也已有几分“抓缘为线”的风采!
这就是琉璃佛子吗?
净礼合掌于身前,立足龙首,清眸远眺,僧袍在风中狂舞。
墨线之龙一摇其身,已将姜望三人都载于龙脊,而后骤然东折,以恐怖的速度飞行!
姜望就在净礼身后不远,手按长剑面迎风,整个人气息骤敛,立成青松一株。
戏命在龙脊上最后的位置一言不发,唯有不断变幻的十指间有五光十色的虚芒闪烁。他在整理他的傀儡,修补能够修补的机关。以及,将需要预热的傀儡提前催动。
敖馗的位置已经找到了,所有人都在做战斗的准备。
白玉瑕……不用准备。
虽然他也是黄河天骄,但囿于目前的修为,打敖馗确实也用不着他。
“要不然我回庆火部看看连玉婵?”他问道。
“不用了,她暂时是安全的。”姜望淡淡地道:“你就跟着我。”
以白玉瑕的聪明,当然一听就知道,姜望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同时也明白,这些准备不能够提前说。
能说的姜望都已经说了,不会瞒他这个白玉京大掌柜,仙人居的灵魂军师。
浮陆世界不是他们的世界,所有的沟通都不能保证安全——这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虽然他们同来此界,同行同路,但在最关键的环节,或许仍要考验他们之间的默契。
戏命以墨家的种种手段,收集了太多情报,已经同东家在某些方面达成了共识。净礼也有这种认知、这种默契在吗?
白玉瑕转问道:“小圣僧刚才诵的什么经?”
净礼一边把握着那渺茫的因果,一边道:“我也不知,修炼着修炼着,突然有一天,就得到了一些经文。我师伯说是“法韵浑成,天生得道”,我不太懂。怎么是天生得道,不是我自己悟的吗?”
冷淡的戏命也难再冷淡:“小圣僧说的师伯,可是贵寺方丈苦命大师?”
净礼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机关大师,但师弟的台他从来不拆,师弟说合作他就合作,故而回道:“是的。”
姜望若有所思:“你师父是怎么说的?”
“师父说不要都念出来,免得被那些贼秃偷学了去。”
这贼秃二字入耳,姜望想到自己的《观自在耳》,以及夹在秘籍中的《降外道金刚雷音》,不免有些尴尬。怎么苦觉就不会尴尬呢?
“……我是说,他如何评价你这部经。”
哪怕大敌当前,又忙于捕捉因果,净礼脸上还是难掩骄傲:“师父说这部经书放在大千世界诸佛著作之中也是顶尖,仅次于他所创作的《苦觉智慧经》。放眼佛宗历史,从远古时代到如今,我的天赋也仅次于他!”
他百忙中回看了姜望一眼,暖心地安慰道:“师弟,你可以跟我并列。”
苦觉这辈子的牛,都在净礼面前吹完了。
也只有净礼会毫无保留永远不打折扣地相信他。
姜望愣了一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部经,他教你了吗?”
得是什么样的境界才敢把自己的名字写进经书名字里啊。
苦觉肯定不是佛宗天赋第一,但他绝对是第一个在真人层次就敢这样编经的家伙。
净礼摇摇头:“师父说经不可轻传,我现在的年龄还远不能承受他的智慧。只等有一天我追上他,才有资格得传。”
传经传道这种事,向来只有天赋要求、悟性要求、根骨要求、心性要求……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年龄要求的。
净礼这傻孩子,怕是没有想过来,他的年龄永远也追不上苦觉的年龄。
果是胡编!姜望都差点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