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触手……不可及(2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9116 字 7个月前

然后漫天飘羽。

谷</span>强如蛊雕,在烛九阴的面前,连逃跑也做不到。

而护不住蛊雕的混沌……又能如何?

黑色的飘羽之中,犬面熊身的混沌也在坠落。

它始终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直到现在,没有移动过。

它感受不到冷暖,触摸不到世界的变化。

它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它的耳朵,什么都听不到。

它的嘴巴,其实也没有声音。

它捕捉的是“表达”,传达的是“告知”。都不通过声音,只是表现为声音。

这是它的“听”和“说”。

它其实也不能动弹。

九百多年过来,不过是能移动熊掌。

它也无法冷静思考,因为思维每时每刻都在自我折磨,都在混乱交战,时不时就要陷入癫狂……

而这些,都是烛九阴的杰作。

当年凰唯真死后不久,它们发生大战。

大战的结果,就是烛九阴遮掩着的腹部,有一处创口至今未愈。而它五识皆绝,退守凋南渊,一至于今日。

天知道它怎么没有彻底疯掉!

天知道它是如何挣扎到现在!

凰唯真当年不曾给谁定过神职。除了世界的规则,什么也没有留下。所有的神职,都是此境生灵自己的争夺和选择。

所谓天授神名,其实无谁不可。

万类霜天……竞自由。

坠落之中的混沌,丑陋得难以描述,姿态,却像一尊佛。

让人感受到它的庄严与肃穆。

排山倒海般的世界压力,滚滚而来。这个崩溃中的世界,仍然给予了烛九阴莫大的支持。在世界规则的层面,烛九阴仍然是在“维护”这个世界。

而这种力量,它再也无法抗拒。

它和烛九阴都明白。

所以它此刻的确是庄严的。

“烛九阴。”混沌的道语响起:“今日撕破你假面!”

在它的身后,忽然出现一座白塔。

起先只是一道虚影。

可是虚影出现的同时,它竟然就已经凝实。

此塔上撞天,下撞地。

森森发白,直接动摇了烛九阴对于此方天地的定义,打破了世界规则本身。

姜望当然认得出来,这就是撞破了山海境天穹的那座凋零塔。

但此时看来,这又哪里是一座塔?

分明是一个又一个的头盖骨——出自于千般万类的异兽。

层层叠叠、高高摞起。

它本身即是刻度。

是百年千年的愤怒,是日积月累的仇恨,是长久不能够被宣泄的痛苦!

这是一个趋近真实、逐渐鲜活的世界,在成长的过程中……所真正碾过的尘土。M..coM

零落成泥碾作尘……堆成凋零塔。

原来这才是,所谓“凋零”。

烛九阴那张威严的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惧的神色。

它的额上暴起赤筋,扭曲成威严的纹路。

它的蟒躯上生出细鳞,只是一甩,便已经与混沌贴面。

它上身钻出两只肌肉虬结的人臂来,人臂之上,箍有神纹!

左手一张,便抓住了混沌的脖颈,像掐住一条狗一样,将它掐住举起。右手往前一挖,直接掏进了混沌的心口!

而混沌……

张开了嘴。

露出那交错的犬牙,断成半截的舌头。

“唔嚯嚯嚯哈哈哈哈哈哈……”

它发出了声音!

不是道则,不是“告知”的表象。

是真正的,归类于五识中的声音!

“你怕了!”

它如此大笑。

明明是烛九阴擒住了它,并且将要杀死它。

它却嚣狂得仿佛自己才是胜者!

“负万罪以求自由,我固当死!”

它的声音传遍山海,有耳皆闻。

“诸位以命付我,我咀恶以求生,行罪而开路,今当偿之!”

“我将打开七窍……以示天下!”

混沌抬眼看向烛九阴!

那无神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神光。

烛九阴面露惊恐,当即便要后撤。

但两只熊爪,牢牢地抓住了它的手腕!

烛九阴的两只人臂,一只还扼着混沌的脖颈,一只还在混沌的心口中,此刻全都不能再动弹。

而混沌垂落的耳朵竖了起来。

那木塑一般的鼻子,此刻贪婪地翕动着。

它在这样的时刻,强行凿开了它的七窍,那是已经尘封了九百多年的感官世界!

也因此获得了恐怖的力量!

它终于感受到了肉身的痛苦,可是这痛苦的感知令它着迷!

它扭曲着丑陋的脸。

又痛苦又享受,狂热地咆哮着:“我看到的世界,你们都能看到。我听到的世界,你们都能听到。我感受到的世界,你们都能感受到。看吧!听吧!感受吧!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两只熊爪用力一拧,直接捏断了烛九阴的两条手腕。

然后一把抓住它那长着威严面容的人颅,当场捏爆!

扯来它的蟒躯,直接举起来往下一砸!

空间都破碎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再适用。

烛九阴强大的身躯往下坠落,脖颈处摇动着,迅速长出新的老妪的人颅。它的眸光急剧闪烁,思考着破局的办法。它的手臂已经断了,可它的鳞甲还在闪烁流光。

它仍要捕捉这个世界的规则,它或许能够挪用九章玉璧的力量,它还要呼唤空鸳回身……

但那千万颅骨堆成的、巨大的凋零之塔,忽然出现在它上空。像是一方令印,结束了这篇公文。

颅骨全都隐去了,凋零塔仍是洁白无瑕的塔状。只是塔尖倒悬,像一柄刺枪将烛九阴贯穿!

“随我……一起……”混沌痛苦地呜咽着。

“感受……世界!”

白色的巨塔贯穿烛九阴,迅速凋零着它的生机,带着它呼啸而落。

神光罩好像是一层幻影,根本没有产生阻隔。

凋零塔就这样带着烛九阴将死的躯体坠落,白惨惨的塔尖直接撞上了中央之山!

轰隆隆隆隆!

烛九阴的人脸当场裂开,血涌如河,巨大的赤红的蟒躯一截一截崩解。

但见天柱折,地维绝。

于是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

故浮山云烟移焉,故海水尘埃归焉。

故此方世界彻底崩溃,有形无形的一起破碎。

包括思想的局限,包括空间的尽处,包括流淌的时间的河!

于是——

此界的所有山神海神,从此界窥见了现世。

看到了混沌的看到,听到了混沌的听到,感受到了混沌的感受。

它们自此觉知了……真实的世界。

在中央之山被截断的位置,有一道介于虚实之间的光影,缓缓流动。光怪陆离,一瞬万千,是时间和空间的河。

河的彼岸,就是真实。就是真实的世界。

追寻自由的领袖正在死去。

可自由的火种,燃烧在每一个生灵的心中。

自此……永恒。

伟岸的中央之山崩塌着。

强大的烛九阴崩解着。

无边的黑潮散去了。

茫然无措的山神海神,还在神光罩外,彼此无言。

神光罩内的试炼者们,集结在一处,准备着最后的自救,

此时此刻的混沌,腹部被自己剖开,心口被烛九阴掏空。

而它人立在空中,七窍皆开。

它的力量在消失,它的生命在凋零。

它眺望着远处,在崩塌的此界,遥看想象了无数年月的彼界。

它已经迫不及待了,它感受到一种与生俱来的自由。

生命的气息在衰减,可它眼睛却越来越亮堂。

那里面没有混乱,没有暴虐,没有残忍的情绪……只有纯粹的光。最本真的向往。

它飞了起来,张开熊爪,像翅膀一样高飞。

巨大的身形撞向那遥远的彼处。

在无边的破碎中。

以身渡河。

可那道长河,介于虚实之间。可那道长河,可观不可近。

自由总是看起来触手可及,实际上却从来很遥远。

它明明七窍已开,却像是一个根本找不到目标的瞎子,哑巴,盲者。

往前,往前……

始终不能够靠近。

明明听到了,明明看到了,明明感受到了。

此中如有天堑。

在生命燃烧的尽头,它大声呼喊,似哭似嚎似悲——

“凰唯真!”

“凰唯真!”

“凰唯真!”

如此大叫三声。

一跃而起!

它扑向了那道河!

在那真实和虚幻之间,在那恍惚的光影里,崩溃。

它那丑陋而怪异的身躯,碎成了亿万……无色无光的微尘。

散落在风中。

呼呼呼。

风在寂寞地吹着。

俄而淅淅沥沥,天空下起了雨。

黑色的雨。

小雨,大雨,暴雨。

世间的恶,世间的罪,都在其中。

这场雨落尽,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混沌永远不能再看到。

混沌现七窍而方死。

它的确没有死在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