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太虚看向蕲执事。
三吉道人看向蕲执事。
墨晌与花卿非看向蕲执事。
十来位成道大能看向蕲执事。
那一刻,身穿离宫长袍,一丝不苟的老人突然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尴尬。
“未曾发生的事,便存在着无数种可能……老朽,不过是猜错了其中一种而已。”
轻咳了两声,他负手儿而立,强作镇定。
众人:“……”
果然不愧是来自离宫的大人物,这脸皮也是够厚的嗷!
但不管如何,见那鲜红的炼狱世界崩碎过后,大伙儿心头也松了口气。
三吉道人心有余悸,喃喃开口,“贫道就知晓,能抗住赤鼎残部之威的江道友,没那么容易……”
他的话还并未说完。
除了古太虚以外,周遭之人尽皆转过头来,目光诡异地盯着他。
墨晌咽了咽口水,“三吉观主……青穹与铁麒麟二人,难道不是您与太虚观主与那位江前辈一同战胜的?”
“当然不是。”三吉道人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与古太虚赶到时早就结束了——甚至未曾亲眼目睹那一战。”
墨晌咽了咽口水。
难以置信地望向前方那化作漫天虹光飘落而下的炼狱碎片,难以置信。
——一个外州之人,硬抗了赤玄重器三分之一的神威,并战而胜之?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说话的,却又是那蕲执事,
“州之重器,哪怕是残部,亦拥有近仙之威!最次也需残仙之境,方才能在其下苟活!那年轻人,远远未及!”
他一说话,大伙儿也就都闭嘴了。
一来人家身份高贵,不好反驳;二来嘛……这位刚被打了脸,说的话已不那么能让人信服了。
众人再度看向那近乎完全崩塌的炼狱世界,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崩碎后的世界中,却没有走出江南或罗睺任何一人的身影。
而是……茫茫的黑暗。
就好像硬生生把那一方天地完全抠去了一般。
.
时间,倒回到一刻钟前。
此时,罗睺已完全无炼狱世界融为一体,外界的动静也自然不被二人所理会。
与整个炼狱世界化作一体的罗睺,如今与这一方天地已不分你我。
换句话说,江南在某种意义上已存在于罗睺的体内。
——不得不说,想到这一点的他,突然感觉挺恶心的。
而当整个炼狱世界倾轧而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蠕动的血肉的胃里,周遭一切都在排斥和意图毁灭他这个异物。
这种手段,倒是和江南所掌握的神通“斡旋造化”有几分相似——整个世界都是罗睺的领域,他对江南发起的攻势并不像之前一样翻天覆地血海倒卷。
反而是位于概念和规则层面的毁灭和碾压。
罗睺的声音亦同时响起。
“结束了。”
就仿佛宣告那样,代表了天地的意志,抹杀江南,结束这一场闹剧。
“对,该结束了。”
江南抬起头,望着天穹上猩红的罗睺凶星。
那个时候,罗睺感受到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已经被玩腻了的玩具那样。
让他的意识猛然一颤。
——难不成,眼前这野人还有什么别的手段?
这般念头,不可抑制地从他心头升起。
“这就是合道境的‘世界’么?”
江南依旧喃喃自语,就好像在点评桌上的某道菜肴一样,沉吟片刻后缓缓摇头,“虽神异又奇妙,但还是……差了一些。”
“故弄玄虚。”回应他的是罗睺遍布天地的声音,冷漠而沙哑。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向着江南坍塌而去!
后者摇了摇头,“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让我看了你的世界,我也要让你看看才是。”
话音落下之间,他将右手高高举起来,仿佛凭空握住了什么那样。
紧接着,一股相比起世界化的罗睺而言更加冷漠,更加空洞的感觉以那小小的身躯为中心,悍然爆发!
那一瞬间,翻涌的血海,蠕动的尸山,以及横行于整个世间的茫茫血光,戛然而止。
就好像疯狂运转的庞大机械中,巨大的齿轮滚动之间被冷硬的钢铁卡住了一样。
停摆。
——天罡神通·斡旋造化!
同一时刻,不可阻挡的,罗睺一瞬间失去整个罗睺世界的掌控权。
就好像床榻之上心爱的宝物,被硬生生夺走了一般。
那一天,某个经常叫嚣着牛头人必须死家伙,成为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人。
但不得不说,感觉不错。
以往夺去大世界的一方小天地的控制权,尚无太大感觉。
今日夺过他人辛辛苦苦构筑的世界的掌控权,感受到罗睺茫然而无措的意识,一种微妙的背德感让江南感觉自己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总而言之,言归正传。
现在,罗睺世界,是他的了。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每一道法则,每一缕血光,每一丝皱褶,都变成了他的形状。
但众所周知,快乐是等价的,每个笑得猖狂的黄毛背后,都有一只绝望的绿毛龟。
罗睺并不绿,但他此刻却体会到更加深刻的绝望与无助。
“你做了什么?”
“本座的世界!”
“还给本座!”
“快还给本座!!!”
这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幕后与呐喊!
而在这无尽的愤怒与屈辱掩盖的是,极致的恐惧。
如今他身化世界,执掌罗睺,但突然之间失去了对整个世界的掌控权。
换句话说,他同样失去了对自己的身体的掌控。
甚至连撤去罗睺炼狱,转身遁逃这样虽然丢人但至少有可能可以保住一命的动作,都无法进行。
“请体面一点。”
在近乎癫狂的疯嚣嘶吼中,江南摇了摇头,
“再怎么也是一观之主,别整得跟个市井泼皮一样大吼大叫。”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