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陛下面露从未有过的萧瑟之气,左丰亦不由暗自吁叹。躬身后退,出万金堂,正遇中常侍赵忠觐见。
黄门令左丰急忙行礼:“拜见赵常侍。”
“见过少令。”赵忠亦回礼。少令外通蓟王,年少而势强。交友广泛,乃新一代宦官之翘楚。饶是尚书令曹节碰见,亦和颜悦色,叫一声少令。
二人交错,电光石火间,黄门令心头一惊。猛回身,正欲出声。赵忠却已趋步入堂:“老奴叩见陛下。”
“哦,阿母来了……”
“陛下?”
“赵常侍且上前来。”
“喏。”
左丰浑身恶寒。不敢窃听,掩耳奔逃不提。
万金堂内。
气氛犹如陛下面色般肃杀。
“赵常侍是安平人。”陛下忽问。
虽不知何故,赵忠却嗅到了一丝危机。这便谨慎作答:“正是。”
“后又在邺城营造宅第。规模甚广,仪制极高。左车骑皇甫嵩,还曾上表揭发。却不知,赵常侍宅第今又如何。可曾毁于战火。”
“回禀陛下,侥幸得存。”赵忠如实相告。
“先前。侍中张钧上表,奏请封赏讨贼有功之人,并请除十常侍。音犹在耳,张侍中却已惨死狱中。”陛下怒气暗生:“后徐奉通贼事发,你等皆叩首云:‘乃故中常侍王甫、侯览所为。’今,徐奉已死,却是被同党所害。”
“徐奉还有同党?”赵忠亦不由一惊。
陛下怒急发笑:“赵常侍,可识得此物。”
赵忠心惊胆战。随陛下所指,看向案角。遂见手匣。
顾不得多言。急忙爬过去,双手取下。又匍匐退回原位。低头一看,脱口而出:“此乃冠上‘附蝉’。”
陛下缓缓顿首,眼中悲秋尽露:“赵常侍果然识得。不,本就是赵常侍之物,又如何能不识得。”
“陛下何出此言?”赵忠忙问。
见他犹再强辩,陛下怒指其冠:“且取下一看!”
赵忠伸手一探,头顶正是惠文冠。顾不得许多,这便急忙摘下。捧至当面,顿时如遭雷击。
冠上‘附蝉’,正少一片。
陛下见他表情,似已坐实:“赵常侍可知冠上‘附蝉’,又在何处失而复得?”
“老奴……不知也。”赵忠心乱如麻。此事云山雾罩,又如何狡辩。
“乃是从前永巷令徐奉,尸上寻得。”陛下一字一句:“且问赵常侍,冠上‘附蝉’如何遗落在黄巾内应,徐奉尸身!”
“陛下息怒!”闻此言,赵忠如遭五雷轰顶。匍匐在地,一时涕泪横流:“何人构陷,何人栽赃构陷!”
“头冠为首也。若有人能如此近身,又蓄意谋害与你。何不摘你首级,来的痛快!”陛下果然机辨:“又何须费尽心机,只取走一枚‘附蝉’!”
赵忠如丧考妣:“老奴,老奴……百口莫辩!”
“好一个——‘百口莫辩’。”陛下竟不觉泪流:“尔等常言,党人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朕亦听之任之,下令二次禁锢,天下名士多有惨死狱中。今党人复起,为国家栋梁。而你等反与张角私通。如此行事,可杀不可杀!当杀不当杀!”
陛下口出四“杀”,字字见血。
赵忠浑身恶寒,悲愤之余,脑筋急转,拼命自救。回忆张让之事,这便灵光一现:“老奴亦学张常侍,罚铜抵罪!”
陛下一愣。眼含热泪,话锋一转:“你也有琉璃宝钞不成?”
“正是。”说完,赵忠便从怀中取出四四方方一锦囊,匍匐上前,呈上桌案。
陛下抬眼扫过,怒气渐止:“可是宝钞一千万。”
“正是。”钻心之痛。泪流更惨。
陛下仰面朝天。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顾不得拭泪。便又言道:“且饶你不死。速速退下,闭门思过。若有再犯,定斩不赦。”
“老奴……叩谢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