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大堂,考场已设毕。
排设席案,列笔墨纸砚。博山炉,烟气氤氲,水绿琉璃屏风,互不扰侵。
“请诸王子入座。”海市令朗声言道。
诸王子依次落座。然却再无下文。
室利那伽遂问:“贵使,因何不问?”
“大将军稍安。”万震言道:“待炉香燃尽,当见分晓。”
原来博山炉,亦是考题。
须臾,便有王子,如坐针毡,汗如雨滴。汉人席地,正襟危坐。如耿雍,尚不能久持。可想而知,已程不国诸王子,虽习汉仪。然能否与汉人无异。“画虎不成反似犬”。一炉薰香,便可知晓。
又过片刻,凡有摇摇欲坠者。万震皆命人,轻声劝离。
待一炉香尽。大堂席位,已空去少半。
“案上残篇,请试读之。”海市令又道。
少顷,朗朗读书声起。多是巴蜀汉音。蓟王未立江表十港前,商人往来蜀身毒道。汉商皆经此道而来。故多出巴蜀乡音。
凡有不能诵者,亦被劝离。如此,又空去少半。
事已至此。室利那伽,如何能不醒悟。
“案上残篇,请试书之。”海市令又道。
余下王子,研墨润笔,书汉隶于白绢。不能书汉隶,再被劝离。三轮之后,堂内只剩寥寥数子。
诸王子,虽涂金粉,不辨相貌。外人自无从知晓,然室利那伽,却心知肚明。环视众人,这便问道:“贵使,还试否?”
“然也。”万震高士自风流。
海市令,命人撤去笔墨纸砚。自清晨到日中,三场考罢,辘辘饥鸣。少顷,忽闻饭香扑鼻。便有旗船官婢,捧盘入内。
“犓(chú)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饭,熊蹯(fán,掌)之胹,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歠(chuò,羹),如汤沃雪。”万震诵《七发》名篇:“此,皆天下之至美也。”
室利那伽,亦醒悟:“莫非,此亦为试乎?”
“正是。”万震轻轻颔首。
原来,如何用餐,才是终极大考。
已程不国人,左手洗漱,右手进食。能熟练使用汉家餐具者,凤毛麟角。言语学识,皆可刻苦习得。唯有生活习性,断难更改。
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米饭倒也罢了。烧烤,羹汤,如何用手?
再看场中。能熟练使用各式餐具,畅饮饱食,而不显狼狈者。只剩一人。
见室利那伽,面色有异。万震心中一动:“敢问大将军,王子何所出?”
室利那伽,一声长叹:“正是我子。”